于文文在边疆一日,刘恋就心悬一日,边疆偶有消息传来,才能让她心安些许。于文文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刘恋惦记于母独自在家,便常去探望。在于母殷切的目光下才知,于文文没有将她也是女儿身的事情告知母亲。经历过去的乌龙,刘恋当然不再轻易怀疑对方有别的心思,而是想起之前还没来得及问于文文为什么不按入赘惯例与她住在于府的问题——因为自己父母还可以做伴,于母一人在偌大的将军府难免寂寥。现在看来,是于文文怕于母看出什么迹象。
“……要是有个孩子,她也能收收心,成天在外,终归不是女儿家的长久之计。”
刘恋听着忽又明白于文文长久没向于母坦白的原因,想必是母亲的想法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贸然说出来不仅徒生事端,还怕气着老人。但有些道理,刘恋还是想为于文文辩一下。
“娘,我也希望文文能平平安安的,说实话,她离开京城的那天我的心就没放过下来。可是她是真心喜欢的,只要她能平安我就不会拘着她。就算嫁给了我,她也还是她自己。”
“女孩子整天打打杀杀的,成什么样子。”
“本朝开国以来就有能上战场杀敌的公主,岱宗时有靖瑶、漓川两位女将军,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将。”
“你们这么大的家业,总归需要灯火相传的。”
“我们才成婚不久,过个一年半载也不迟。”
刘恋嘴上应对,心里却担心事情被发现之后,会变成什么局面,原本打算接于母到刘家住的计划,也只能跟着延后,以免被老人家察觉了什么,白费于文文的心思。
刘恋这几年管着刘氏一族的生意暗地里也憋着一股劲儿,先是把南边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陆续洗白,再把幻海楼改成茶馆,原本在这儿的姑娘要么选了良配,要么只唱个曲儿跳支舞讨点赏钱,看着规模差不多,便大笔一挥交给张天爱打理。一路走来,刘恋凭着雷霆手段,知道的都给她几分薄面,现在入赘将军府,那些人暗地里嘲笑几句,表面上反而更加恭敬。
至于争这个位置的初衷,刘恋也不忘,北疆一家望月楼在黄沙飞舞的地界利用商贾往来的便利,成了进出北关必经之地,热闹得紧。刘恋就是利用这些热闹,有了信息互换。
战事紧张,于文文只有到北疆的时候给刘恋写了一封长信,之后都是只言片语,转眼入冬,连只言片语的时间间隔都长了许多,刘恋不得不靠二姐送来的加密消息分析前线的情况,确保于文文安全。
“恋恋!二姐来信了。”张天爱拿着密函跑来,“快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刘恋小心翼翼地破译:“北寇的军队已经列阵,恐怕硬战一触即发……还有说最近商贾来往挺多的,住店还给她送了些不错的绸缎。”
“看来北寇这次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那些商贩怎么都不怕,说不好哪天就开战了。”
“恐怕是场持久战。”刘恋把密函烧了,又问,“帖子都递出去了?”
“送出去了,其实等文文她们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就好,不用搞这么大的排场。”
刘恋笑笑:“文文临行前特地交代了,既然认你做姐姐,该给的礼必须要全的。原本我们是想由她来认你做义妹,可这又要上报到兵部户部,所以才由我来认这个姐姐,但到底还是将军府认亲,该有的气派不能少。”
“我还是觉得太铺张浪费了。”
“嗯?一点也不。”刘恋说着抽出礼单,于文文几个人出发前就备好了礼,赵梦就差没按嫁妆的礼来准备,“你看,唐唐和朱姐送了一对翡翠双环镯子,另又给了二十两;赵梦给你备了两套新装,随了五十两;我和文文想着给你凑够一身行头,就找金铺打这套头面,你看看喜不喜欢。”
刘恋说着拿出个紫檀木三层抽屉的小箱子,层层拿出来摆开,不是张天爱想的单一珠钗环佩,而是整套的金钗步摇、簪子臂钏、环珮镯子等。
“太贵重了!”
“不贵重,这是大事必须有个体面才行,”刘恋拿起项链朝张天爱比了比,“文文说不要那些牡丹啊红梅的,我们就选了金盏花,你看看,喜欢吗?”
“说什么呢!当然喜欢啦!谢谢啦!”张天爱故意夸张地把首饰收起抱在怀里,“要不是文文开口,我也看不到铁公鸡拔毛~”
“嘿!”
宴席很顺利,刘恋特意只请了族里聊得来的亲友,又给乐海楼的人放了假,大家热热闹闹地看着张天爱认了亲,主客皆喜。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明晃晃的在夜空,刘恋想,于文文确实选了个好日子,人月团圆的,可就缺她们几个在边关的。周围的欢声笑语渐渐有了距离,这样觥筹交错的热闹里,刘恋只觉孤寂,不由紧了紧披风——寒冬了,于文文最怕冷的。
过年的时候于文文也没在,刘恋当然把于母接到家中住,家里大小事仍跟之前一样都是张天爱管着,倒没有要刘恋操心多少。
正月初三,北寇突袭,于家军兵分两路包抄,眼看只要中线及时追击,这次足以拿下北寇,换百姓百年安稳。可就在这时,中线缺失,夹击陷入困境。
消息传至京中,原本的喜庆气氛瞬间跌入冰窟,刘恋不敢告诉长辈们,借故回了卧室。宴席散之后,张天爱到房间看见刘恋已经整理好行囊,便知她要到前线去,连忙阻止。
“家里老人都在,你们俩总要有个人在京城,没有说前线有什么消息家属就往那儿跑的说法,否则北疆不都是家属了么。”张天爱见刘恋迟疑了,便拿过她的行囊劝道,“你平时那么聪明,可见是关心则乱,你先别着急,我猜中线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刘恋听了张天爱的提醒,才按耐住心底的惶恐担心:“我推测,文文和赵梦、唐唐、朱姐必然兵分三路,中路缺失必然有鬼,只是不知道这次她们谁在中路。”
刘恋说完,忽然计上心头:“我有一计,既能给北疆解困,又能圆你所愿,就看你愿不愿意。”
“你说!”
“现在中线缺失,你去正好填上空缺。这是险招,救场了立功说不定能保将来同窗事发,要是赌输了,恐怕危及性命。”
“会不会太冒险?万一他们拿我在文文军队做文章……”
“管不了那么多,先解燃眉之急。军中出现这样重大纰漏,恐怕事情不会善了,你说得没错,我得在京中,边关只能靠你去援助。”
张天爱也不敢耽搁,去前线原本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要不是被身份所限,也不知道等到今时今日。于是听从刘恋的安排,连夜出发,绕路暗中出城。
不出刘恋预料,第二天一早,刑部就带着人马过来,以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搜查刘府。
刘少有和朝堂大官打交道,原本以为会慌到不行的刘恋却异常镇定,被搜出通敌文书也面不改色,坚决不认,她唯一担心的是三位长辈无辜受牵连。谁知回头看去,父母和于母稳步走来,腰杆比她挺得还直,瞬间让她多了几份底气。
地牢阴森,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袭,单薄的囚让老人家吃了不少苦头,刘恋满心愧疚,看向于母的目光又怯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明一切,狱卒就来将她押去提审。果然刑部侍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刘恋心里暗暗叫苦,恐怕是打定主意要屈打成招。通敌文书直接扬她脸上,说真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次,只不过这次凭着重罪和官大,无非是想把她压死好连带上于文文。只要她咬死不认,这些人就不能扳倒于文文。
沾盐水的鞭子抽在身上,刘恋死死咬住牙关,脑海里浮现的是于文文身上的疤,原来这么疼啊!
眼前景象虚晃,她听见刑部侍郎逼问的声音变得猥琐,他们发现了,刘恋攥紧拳头,心里终于生出几分恐惧。
“你们是要严刑逼供么。”
冷峻的声音打断刑部侍郎伸手过来的动作,刘恋努力看向门口进来的人,身量娇小,华服在身上美若天仙,冷艳的脸却气场十足。
“钟大人。”一众人朝她拱手,那刑部侍郎顿时谄媚,“钟大人来怎么不说一声,卑职好去恭迎。”
“知道赵大人忙,不敢劳烦。陛下让我来听审,这是令牌,您认认。”待刑部侍郎交换令牌,来人又走到她面前打量了一番,“才开始问就下这么重的手,撑得下去么?”
“这人嘴硬的很,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通敌是大案,你们最好干净俐落一点,后面还要经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核,别拖太久。”
刘恋暗中一愣,这人莫不是在给她递话?大案死刑是要经过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核的,她咬死不松口,反而给机会他们在这里折磨自己。
见刑部侍郎停了手,那人扬了扬下巴,慢条斯理地说:“不用顾忌我,审犯人哪有不用一点手段的。”
刑部侍郎这下才放开了手脚,示意手下继续。
“我招!”刘恋反应过来了。
刑部侍郎顿时停了手:“你说什么?”
“工部尚书的儿子,胡荣。”
“你胡说!”
刑部侍郎的反应证实了刘恋的猜测,最近男兵女将的矛盾呼声愈演愈烈,统共不过那几个人煽风点火,这些人里头唯有工部尚书的儿子在军中,事事被于文文压上一头,她不由冷笑:“你怎么知道我是胡说?”
钟欣潼坐在不远处泯一口茶,才道:“胡荣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
“内人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同受北州府调令。现在单凭一张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文书,就断定我家通敌,难道不荒谬?造成战略缺口的是城西200里的北斗军,正是胡荣麾下铁骑,难道不该查?”
刑部侍郎冷汗直流,转而看向钟欣潼,这是女帝心腹之人,只要钟昭仪开口,错审刘府也好,牵连胡尚书也罢,都有钟欣潼担着。可是钟欣潼偏不看他,只说“赵侍郎自行定夺吧”。
烫手山芋丢不出去,钟欣潼在这里,刑部大牢外必然驻守了禁卫军,灭口是断不可能的。他不过贪财,女帝上位之后反对的大有人在,他以为这次也跟之前一样,找到反叛的人罗织罪名、严刑逼供即可。早知这样棘手,他就不该贪胡尚书那些银子!
有了!
“你女扮男装,同样欺君罔上!”
刘恋心底一凉,确实忘记此事,但她也从未对皇帝谎称自己是男儿身,这事或许还能有转机。正当刘恋飞速思索对策,就听见钟欣潼适时开口。
“案子还是一个一个来的好,通敌卖国关乎天下,赵大人觉得呢?”
“那……既然犯人认罪,按律当斩,由大理寺、都察院复核。至于口供涉及的人,一律提审。”
钟欣潼笑笑:“都说赵大人正直,果然不错。既然已经审完,那我也先告辞了。哦对了,奉陛下口谕,未免乱臣贼子里应外合,禁卫军主仗150人驻守此处,还请赵大人知晓。”
赵英神色一滞,却不敢多言,反让女牢狱卒给刘恋解绑送回大牢。
钟欣潼出来便找了禁卫军统领:“你怎么也来了?”
“我 来 看 一 看 啊,怎 么 样,刘 恋 还 好 吗?”
“晚了一步,她受了点苦。不过她很聪明,案子提交大理寺我就能主审。今晚你安排人看紧些,我担心那帮人下黑手。”
“有 我 在,放 心 啦。”
大理寺提审过程还算顺利,有了女帝心腹和禁军统领的支持,刘恋终于有了些底气。又因为胡尚书一党向来轻视女子,先是散播谣言加诬告于文文通敌卖国,只因在刘府查出书信往来。刘恋拿出真本时,更是让胡尚书大吃一惊。
他们深知这信件有些年月,是抽取了字句拼凑成看似互通消息的信件。那些北寇文字的书信仅是于文文在北疆征战多年曾认识的北州异族旧友的信件,内容只是好友问候。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信件还有一部分在刘恋手上,这不但将他们伪造证据的事迹败露,更揪出了在于府的奸细。
胡尚书狗急跳墙,转而告发刘恋女扮男装。刘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高处女帝的声音落下。
“欺君之罪?于将军早已上呈刘氏身份予朕,何来欺君?”
刘恋一愣,这家伙怎么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害自己这段时间惶恐不安,每天想着怎么能将这女扮男装欺君的罪名拖到替刘于两家撇清通敌卖国的重罪之后再自首。
既然罪名已清,刘恋将胡尚书如何私建布庄躲避课税,如何偷运布匹销往北寇,等等细节一并列出。虽然没有通敌卖国,可因权斗置百姓生死、国家存亡不顾!违抗军命,消极对敌,与通敌卖国无异。
轰轰烈烈宛若一场闹剧,在胡家搜出的各种进账、单据、布匹销路都一一对应了刘恋的推测,但由胡荣纠出的一连串朋党都被处以极刑,让刘恋不由心惊,那些朋党或许与通敌一案无关,可她想要提出异议时却被钟欣潼暗中拦住。一时心下了然,她不过也是女帝的一枚棋子,要杀的不仅是通敌叛国的乱党,还有暗地里反对女帝的那群人。
刘恋看着莫名一阵心悸,她想见于文文,立刻。她下意识伸手去握白虎玉坠,脖子上的绳带此时忽然松了,玉坠跌落地上。清脆的冰裂声响,玉碎瞬间刺痛刘恋的眼,心慌不已。
“我要去北疆!”
“刘恋?”
刘恋二话不说,奏请女帝允许,她当即启程往北疆去。
北国风飞雪,军营肃杀,呼啸的寒风似乎在吹响悲歌,刘恋凭着令牌进入北州府和营地,此时赵梦正领军回营,捷报一送往京城,刘恋听了一路的胜利消息,唯独没有于文文的音信。
看见刘恋,赵梦整个人愣住了,这让刘恋心里的不安飙升。
“文文呢?”
“恋子……”
“文文呢?!”
赵梦陷入整个人都陷入一个巨大的恐慌,那些恐怖的预感在刘恋的脑海里逐渐凝聚成各种可怖的消息,比寒风刺骨。
“报!赵都尉,北山脚下搜遍了,没有发现于将军。”
“他在说什么?赵梦!告诉我!”
“胡荣军队压了时间,文文为了拦截北寇长驱直入,从我们带的西线军中抽出一队黒甲精骑去堵截,虽然成功拖到小爱带兵支援,可是跟孛林贴木儿对战时摔下山崖……”
忽然的安静让赵梦更加慌乱,百般解释现在如何搜救都没有用,现实就摆在大家眼前,她没能把于文文带回来。每个人都在内疚,赵梦后悔当时不让于文文带队去就好了,张天爱愧疚为什么没有再把时间赶早些……可一切都不能改变现在。
直到刘恋缓缓开口:“摔下去的地方在哪儿?找两个熟悉地形的人跟着我就行。”
“你要自己去找?太危险了!”
“北寇已经降了,就算有残余部队,人多显眼更容易被发现。你们都要镇守,不必跟着我。”刘恋咬咬牙,“我自己的人,我自己救。”
赵梦说不过,只能让人准备干粮行囊,这几天是关键,赵梦自己也仍抱有一丝希望,指派了两个心腹跟着刘恋,暗中交代好所有注意事项。
“万一将军夫人不愿意回来怎么办?”
“……那就给我打晕,带回来!”
没想到离开营地不到十里,刘恋突然来了句:“我家自蜀地发家,敢打晕我试试,我让你们赵都尉都认不出你们是谁。”
“明白!属下不敢!不敢不敢!”
白茫茫的森林尤其可怖,树木枯槁,万里冰封。刘恋几乎迷失在一片雪国当中,断崖下的积雪几乎到腰,于文文怕冷怕黑,她现在在哪里?刘恋不知道,她只能从赵梦口中得知的坠落方向,考虑北风的影响,划定搜索范围。即便这样,范围也足够巨大,她喊着,寒风如刀划过她的嗓子,渐渐有了血腥的气息,她依旧卖力的喊着。
分不清白天黑夜,啃的几口干粮完全是为了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不知道为什么,任凭随行的人如何劝,刘恋比起来时的心慌总有种莫名的笃定,她一定能找到于文文,她还有很多话要跟于文文说,她在成亲时太多赌气的成分,离别又太过仓促。刘恋一遍遍默念着要跟于文文说的话,在茫茫雪海中苦苦搜寻。
看到那串绿玉手串时,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可她还是忍住了,脑海里变换了思路,她还是判断山体、判断树枝,思考风还有高度。
“那里,”刘恋指着远处陡峭的崖壁,“那里有山洞吗?”
随行的人不确定,刘恋已经动身往那边走去。
“您小心!被雪覆盖的山洞也可能有猛兽!”
刘恋置若罔闻,顾不上害怕,徒手将层层积雪刨开,漆黑的洞穴里寂静得只有风的嘶吼。
“于文文!”
声音在空洞的洞穴里形成巨大的回响,显得分外空寂,刘恋仍旧坚持要进去,一步步深入。
哒……哒……
一定是她!刘恋亮起火把,火光随着步伐一步步照进洞穴深处。
是她!
刘恋在于文文最后一次敲下石头的瞬间冲过去,查看于文文的情况。
“……恋恋?”
“是我。文文,能看清楚我么?”
“能……”
“别怕,我来了。”
刘恋把于文文身上的罩甲脱掉,小心的捧着于文文的双手哈气,捂热了一些,才敢挪动。
“文文,听话,别睡……”
“好……”
“你有哪里受伤么?”刘恋边问边检查。
“……右腿。”
“好。”刘恋让士兵在外面守着,用大氅盖在于文文身上,小心翼翼地确认于文文身上每一处伤口,确定只有右腿骨折、并且于文文自己已经做了简单的固定之后,才放心用大氅裹紧于文文和自己,将人横抱在怀。
“文文,别睡,我们这就回营了。”刘恋一路骑着马同时哄着昏昏欲睡的于文文,“我告诉你我在京城遇到的事情,好不好……”
于文文醒来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屋外晨曦透明的蓝色映在窗纱上,身边暖烘烘的,传来熟悉的淡淡馨香,刘恋正睡得香沉,眼底的乌青昭示着连日来的疲惫。
此时的刘恋没有平日牙尖的样子,可惜消瘦下去的脸庞让于文文心疼得厉害,自己还是连累了她,结婚是陛下下旨在先,婚后表明心迹没多久又匆匆离别,总是刘恋在配合自己。明明是刘氏的当家人,她明明可以端坐族中指点她的小天地,却陪着自己在刀山火海中艰难生存。刘恋脸上那淡淡的疤于文文也看得出来,是鞭子划过的伤口,对下手的人的一股恶气凝在心口。
“咳咳咳!”
“文文!”刘恋猛然惊醒,下意识就凑近于文文,“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于文文伸手揽住刘恋的腰,“冷,再躺会儿。”
刘恋见于文文止了咳,便没有坚持,摸了摸于文文前额,烧也退了,昨夜查看过骨折的小腿也在恢复中了。她盯着于文文友恢复亮晶晶的双眼,顿时泪水再没能绷住,匍匐在于文文肩上,终于让压抑了几天的情绪释放出来。
于文文拍着刘恋的背,眼泪隔着衣服沁在皮肤上,烫在心头。
“北寇跟我们签订了和平协议,退到北山以北,每月向朝廷纳贡牛羊马匹,具体细节等你好些了再看。”
“对不起,连累你了。”
于文文伸手想去触碰刘恋脸上的疤,唇上忽然贴近的柔软封住了更多刘恋不想听的歉意,把劫后余生的思念和后怕都交织在缠绵的吻里。
刘恋柔软地给于文文梳了梳鬓间的发:“你活着,我什么都不怕。”
北境一时安静下来,于文文安防布阵之后便在北州府修养,可喜张天爱当初阵前拿下胡荣解救朱洁静,现在北境三路兵马重新排兵布阵,唐诗逸朱洁静领兵破浪军守北庭,赵梦张天爱领乐海军守北州,留伊西军守西北。
“徐承可靠吗?”刘恋把药汤端给于文文,“西线有军事重镇,要是再出幺蛾子……”
“徐承是兵部尚书的学生,当初王尚书仍由胡家伸手进兵部不过是想扳倒我,现在自己在局中,他不敢以自己为棋。”
“那就好。”刘恋也明白,于文文这样安排是为了平衡北疆军队的各方势力,否则一人独大,女帝也会起疑心。
此时离于文文受伤回营已经三个月余,塞外也到了冰雪消融的时节,除了骨折的小腿已经逐步康复,于文文身上其他伤痕基本痊愈,看着那活血化淤的汤药,于文文又苦了脸色。
“恋恋,我能不喝吗?这个太苦了!”
“就是因为苦,梦姐还特意去镇上给你买的糖葫芦,你可不能辜负梦姐一篇心意。”
“哎呀,我把糖葫芦吃了就不算辜负。”
“我说的是糖葫芦吗,我说的是你心口的瘀青,还没散尽呢就想着停药。”
说起心窝那处伤也叫刘恋心悬,好不容易等到于文文伤好些,就发现她总时不时闷哼一声,刘恋细心才发现这人被孛林贴木儿踹下山崖时捱的窝心脚,冻伤才好的一天夜里突然咔了一口血,吓得刘恋当场腿软。还好检查了发现没有伤及内脏,才又连夜调整了药方。过后刘恋才气呼呼地找于文文,伤病可大可小,下回再自己死扛,她回京城提请和离。这下又到于文文黑了脸。最后两人妥协,一个不能隐瞒伤痛,一个不许再提和离。
“可是,真的很苦啊恋恋。”
事关于文文身上的伤,刘恋就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不由板了脸。
于文文见状,也只能委屈巴巴地把药一口气喝完,拿过糖葫芦就啃,终于酸甜的味道盖过苦涩,小猫咪满足地眯了眯眼。刘恋此时脸色才缓和了,倒了药酒在掌心搓热,例行上药。
即便这几日都按时上药,但每次刘恋拿出药酒,于文文都忍不住红透了脸。
“恋恋,要不我自己来吧……”
每日一问,刘恋甚至不用细听,也不想跟于文文磨嘴皮子:“别让我费事儿。”
刘恋是不会放心于文文自己上这药的,就怕她因为怕疼,随便应付了事。
于文文只能温吞地解了贴身的上衣,脸红得快要烧熟。当然,刘恋面对自己满心满意爱着的人,不能一点绮思没有,只是次次被心疼掩盖。她总尽可能动作轻柔地把人护在怀中避免伤到康复中的小腿,掌心贴在心窝处极轻地按揉,指尖难免不经意间会触碰上禁地的柔软,怀里的人又羞又疼,脸埋在刘恋颈窝忍不住哼哼唧唧。
还有十天,刘恋就要离开军营了,她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已经是女帝特赦,再待下去定要惹人闲话。别离的愁绪染上心头,刘恋情不自禁地俯身去吻住柔软的唇。
于文文有些惊讶,这些日子以来刘恋的细心照顾让她对刘恋的依恋徒然暴增,也读懂了刘恋这些天的忍耐,可军中有军中的规矩。
“唔……恋恋……军中不能……”
“我知道,”刘恋几乎贪婪地汲取亲吻中的爱意,把离别的不舍都化作绵长的吻,“我知道。”
于文文下意识握住刘恋贴在她心窝的手腕,被揉着的心窝隐隐发疼发热,习惯强忍的于文文此时被爱人搂在怀里,温暖和柔情击碎了平日高筑的堡垒,显得不堪一击,又埋头在刘恋颈间低声呢喃:“恋恋轻一点,恋恋……疼……”
刘恋忍不住笑了出来,在于文文耳边调笑:“你这话要是被听了墙角咱可说不清楚。”
于文文瞬间脸红得要熟透了。
刘恋笑着亲了亲于文文前额,给她把里衣穿好。被爱人顺势窝入怀里的刘恋微微错愕,双手已然熟练地揽住香软的躯体,没有穿战衣的于文文柔软得像只猫儿,与她初见于文文时钟情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是刘恋脑海也反应过来,这样的于文文极少能见,像收起所有刺的小刺猬,软软的,眼睛亮亮的,让她心里稀罕的紧。
“放心吧,家里有我。”刘恋轻轻拍着于文文的背,心里暖暖的,她知道于文文没说出口的依恋,就像她心里无形中对于文文的依恋一样。
好一会儿,于文文嘀咕:“我娘……知道了?”
“知道什么?”刘恋故意问个清楚。
“知道你是女孩子。”他们在京中经历这么大的事情,母亲大概也知道了刘恋是女儿身,“她有没有为难你?”
“改口的红包还没过期。”
刘恋听见于文文松了口气,也跟着她低笑起来,至于于母回家后在佛堂静坐了三天来接受她们婚姻这件事,刘恋也就觉得不必跟于文文细说,反正事情结果是欢喜的就足够了。
“倒是你,既然已经给陛下报备了我的身份,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于文文挠挠头,讪笑:“成亲后我想着将来是要和离的,给陛下备案只是以防万一连累你了,不至于落下这个摘不清的重罪……后来咱们才说清楚就要上战场,就没来得及。”
“说你什么好。”刘恋捏捏于文文的脸,终究没舍得怎么算账,“布防好了回京,我在京城等你,嗯?”
“好。”于文文忍不住伸手再抚过刘恋脸上的疤,即便淡去不少,还是让她愧疚心疼,可她补救不了刘恋受的委屈,只能凑上印下柔软的唇。她哪里想到这单薄衣衫凑上来的亲吻模样对爱人是何等的致命诱惑,被刘恋勾着下颚狠狠地吻了一场,又是满脸的通红。
末了,刘恋声音控制不住地轻颤:“这样下去我可就要违反军纪了。”
于文文不可置信地瞪着刘恋,抓紧了衣襟,脸更红了,声音压得细若蚊鸣:“回……回家再补偿你嘛。”
等到于文文真的布防好北疆铲除了北寇残余的顽固派之后回到京中已经是初夏,刘恋真切体会到当初张天爱提醒她的那般,家里有人在军中,心就无一日不悬着,要不说“姑姑”操心得多呢。因而于文文回京述职在宫中待了整天,刘恋接到宫中传信说陛下留于文文用膳闲话,明知平安无事也眼睁睁等到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
到于文文披星戴月地回到家中,刘恋正巧熟睡。到隔间换了居家衣衫之后,于文文怕吵醒刘恋,便让下人都退下。
此时刘恋也没有睡得安稳,眉头紧锁,于文文小心翼翼抚开她脸上的碎发,查看她脸上的伤疤果真退了,这才松了口气。可想想原本刘恋就不用受这苦,还是自己自大以为能将人护个周全。
灯光昏暗,刘恋忘了是感觉有人还是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转醒,睁眼看见于文文时还有点怔忪,嘴上似乎已然练过千百遍地吐露一句再寻常不过的“你回来啦”。殊不知久未归家思念情切的人听见这句有莫大的杀伤力,于文文凑下身去吻上眷恋已久的唇,得到回应更是雀跃。
“还有,趁着小爱追击北寇残余势力有功,我这次就把小爱带回来面圣,你在北疆跟我说小爱是前朝武将一脉的事已经解决了,陛下也同意小爱在军中。”
心头大石落地,将久别重逢的喜悦烘托得更为盛大,刘恋欢呼着,双臂环上于文文的脖子,让缠绵的吻更加绵长。“邪念”大概由此而生,情深意切化作熊熊烈火,将念想烧得猛烈。于文文顺势欺身而上,手探入秽衣,揉上那团柔软,逗弄着逐渐成熟的红果,将思念倾泻。
“恋恋也想我。”
是想念得到回应和印证,于文文兀自红着脸下结论,逗得刘恋不由笑起,闷哼一声泄露无尽的情欲悱恻。
湿润的吻逐渐落下,勾起婉转的音符,润泽温暖的舌头卷弄着另一边的果实,初夏的热意逐渐腾升。秽衣被剥离的清凉瞬间被热力覆盖,禁地潺潺的湿意被捕获,忍不住的呢喃泄露在星辰。
腰被双腿缠住,无声的邀请让于文文心里的困兽嘶吼着挣脱牢笼。
“啊哈……文文…嗯哈,怎…怎么……”
“……怎么什么?”
指尖常年持剑磨出的茧时轻时重地刺激着花核,耳边随着她节奏溢出的惊呼刺激着于文文,她掌握着身下爱人的节奏,思念像巨浪,她想让浪潮裹挟着她们俩,融为一体。
“啊!哈!你……文文……”
“我怎么了……”
“好…蛮……啊哈!”
“好想你……恋恋……”
指尖顺着水流探入密地,薄茧划过内壁刺激着自尾椎骨传递周身的战栗。逐渐紧凑的节律,逐渐填满的空虚!
“文文……啊……好快!好……好满!”
腰间双腿绞得更紧,软肉滚烫得像是极尽的挽留,极快地撞击出萎靡羞人的水声,刘恋想起北疆的辽阔无垠,自己像北疆无尽苍穹中被风荡起的一根野草,不知道目的地,全凭风的引领。她缠着那股风,可风怎么会有形状,她拼命纠缠,野火要把她烧成灰烬,她只能追着风!
“等……等等我……啊哈!文文…等等我……”
“我在……我就在这里……”
炙热纠缠,她要追着那股风,野火要烧上她了,热浪汹涌,越来越急的节拍,她失去所有的控制,泪水滚过她的脸颊又被吮去,日出的金光闪过一片空白,热浪席卷。
“啊!!!文文别走!!”
火追上她了,把无根的草叶燃烧成灰烬,终于能被无形的风裹挟着扬向苍穹……
眼前的影像在温柔的轻抚中渐渐清晰,理智慢慢归拢,她看见于文文担忧的神色,有些不解。
“你刚说,让我别走。”
刘恋努力回想,那瞬间暴露的心底深处的恐惧。
“我不走,恋恋。”
于文文亲了亲她的额,北疆的人说,亲吻额头会带着噩梦,于文文虔诚地希望刘恋的长夜只有美梦。刘恋紧紧靠在她怀里,听着那鲜活的心跳声,渐渐抚平心中的恐惧。
天光乍现,又是立夏蝉鸣时,当是万物并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