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绿纱窗透出微弱的光芒时，孟佳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几番挣扎才让意识清醒了些。眼前人还在安睡，被堆在床角的衣物勾起昨夜极力缠绵的情事回忆，朝霞提前染红了白皙的脸颊，凑近的动作却蕴含无尽地甜蜜，早安的吻小心又虔诚地落在内心，发丝纠缠，暴露了主人难舍的心境。
睡意朦胧的桃花眼怔怔地看着偷香的贼，惹来更胆大热烈的唇舌交缠，汲取彼此的一切来驱赶即将离别的伤感，仿佛要把对方刻入血液骨髓。
孟佳趴在王霏霏身上，肌肤相互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她贪恋的伸手去玩王霏霏乌黑的发，发丝缠绕在让眼前人动情无数的指尖，她看出王霏霏心尖发颤的情动。
“霏霏……”
“嗯。”
“好好地等我回来。”
“好。”
“然后我们回孟府去。”
“好。”
孟佳一愣：“真的？”
“真的。”王霏霏眼里带笑，“以后，换我跟着你。”
“太好了！”孟佳把王霏霏抱得很紧，似乎这样才能确信承诺的真实，“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王霏霏听着耳边的欢呼雀跃，不舍和担忧在她内心撕扯，情绪霸占她心头的空间不肯离去。
“又哭啊王霏霏？”
自找的，王霏霏心想。
趁孟佳想逗她笑的空档，王霏霏铆一股劲儿把人翻了个转儿，压在身下。孟佳倒不意外王霏霏一时兴起的支棱，甚至十分配合的，小拳头抵着下巴一副可怜兮兮任由欺负的狗勾模样。
“姐姐你温柔一点。”
这次王霏霏没有听她的，伏下身去对着洁白的肩头张嘴就咬，刚开始孟佳被下了一跳，很快感受到王霏霏无法宣泄的情绪后换作咬牙忍住，又过了会儿，孟佳才犹豫地开口。
“霏霏，疼……”
“疼吗？”
孟佳猜那已经形成伤口了，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疼就记住，现在开始你的命就是我的，未经允许，必须活着回来！”
“保证完成任务！”
今日不用早朝，离出发还有时间，孟佳磨磨蹭蹭了许久终于才被王霏霏赶着起床去梳洗。
旭日初升，风中还有一丝凉意，王霏霏转身刚好看见孟佳从里间出来，玄色赤边的常服把比例极好的腰身勾勒细致。马尾高束，干净利落。孟佳快步走到王霏霏跟前，很是开心。
“软甲穿好了？”
孟佳得意地扯扯领子，露出金丝软甲的滚边：“穿好了。你没有还给雨绮哦？”
这是孟佳上次去营救万茜时张雨绮给的金丝软甲，王霏霏没有还回去，张雨绮自然也不会再要。孟佳明知故问，心满意足地看到王霏霏微微挑了眉。
“嗯。”
尾音上扬，理直气壮。
“非常的棒！”
孟佳捧场地抱紧王霏霏，不习惯也不喜欢那些离愁别绪，但心底的依恋还是让她想抱王霏霏久一点。能感受到孟佳内心深处的脆弱，王霏霏整个人挤在孟佳怀抱里鼻子发酸。低低地抽泣声勾得孟佳刻意回避的心情也酸酸楚楚，不禁热了眼眶。
“不要哭嘛。”孟佳委屈巴巴地擦了把泪，“哎呀，烦死了。很快我就回来，好不好？你要做好多好吃的等我哦！”
“嗯。要平安回来。”
“好。”
“不要冒险，听茜姐命令。”
“好。”
“不要受伤。”
“好～王霏霏你好啰嗦哦！”
“啰嗦吗？”
“嗯，但我就喜欢你啰嗦我。”
“那就早点回来。”
“好。”孟佳道，“……该出发了。”
这不算本朝的大规模征战，或许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多年以后民间的口口相传，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这日天气如何绚丽，预示着女将军的凯旋。事实上，这日天气与寻常初夏无异，没有凤光昭昭，也没有龙吟森森。万茜一身红衣确实英姿飒爽的很，张雨绮没来送，就跟当初万茜几次征战一样。孟佳就跟在万茜身后，等着万茜接了皇帝授命。王霏霏站在后头高一阶的地方，队里熟悉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对方见瞒不过，主动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下走了出来。
“我要告诉天下，身为皇女也会心系家国苍生，我们不会逃避应负的责任，但担责的方式，不是只有和亲一条路。”
张含韵一张娃娃脸，话却掷地有声。
“皇姐，这绝非儿戏。”
“我知道，君无戏言，皇女同样一言九鼎！我愿意为边疆百姓、也为我自己，打下一方太平！”
“皇姐心意已决？”
“皇上，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心系国家社稷，而这些人中不只是男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士兵将领双双眼睛盯着，皇帝脸色为难。王霏霏知道这势在必行，因为这次出征，万茜是为民请命，但谁都知道，此役胜利，便不用答应北疆的和亲请求。长公主是既得利益者，强行让张含韵留下必然打击士气，同意出征才是最好选择。
“好！长姐不愧是我皇家儿女！巾帼不让须眉！”
果然，皇帝聪慧，没有沉默太久就同意了。
王霏霏看了眼身边金晨：“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晚，”金晨撇撇嘴，“没劝住。”
“我朝的长公主，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王姐，你担心吗？”金晨盯着城下的张含韵，心里慌得很。
“担心，”王霏霏目光投向孟佳，对方心有灵犀，上马后看向她，扬起从容的微笑，这笑便也复刻到王霏霏脸上，“很担心。”
“佳鸽可以不用去的。”不只爱人，还有挚友，金晨明白战场凶险，心里惴惴不安。
“不让她去，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王霏霏语气笃定，看见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不禁往前一步，以求在城墙上看得更久一些，“我让她留下的话，她一定会听，但这样她是不会开心的。”
“我……我有点害怕。”
王霏霏看着频频回头看向自己的孟佳在队伍的前方越走越远，扶在栏杆上的手冰凉颤抖。
是啊，谁不害怕呢。
“别怕，”王霏霏捏紧了金晨的手，“我们在这里，她们就一定会回来！”
8.
北境的夏夜还有一丝凉意，娘子军让轻敌的北疆之师连连败退，骁勇善战著称的北疆军队没想到这群看似娇小的娘子军熟悉地形，善于利用自身优势搞突击、游击，把雄师打得晕头转向。
是夜月朗星稀，又一封捷报往京师送去，孟佳和万茜围坐在篝火前，身边是副将的袁咏琳和朱婧汐，远处有站哨的女兵在走动。军中有限令，不得饮酒，违者重罚，只有不属于军中的孟佳独自拿着一壶酒自己喝。
“茜姐在担心什么？”朱婧汐问。
万茜看着篝火摇曳，眉头紧锁：“太慢了，我们人数不多，体力也不够他们厉害，只能采用速战速决的方式取巧。明日一战如果不成，一旦陷入持久战，朝廷补给不及，我们难以为继。”
“按地形看，他们一定会选退入易守难攻的峡谷，我们前后包抄，应该能出奇制胜。”袁咏琳在沙子上比划。
孟佳喝了口酒，等万茜发话。
“不好，再往北渐入草原，掩护会少。我们想到的，他们也一定会有所准备。阿扎尔这个人应对很快，恐怕已经猜到我们的套路。”
“难怪这几天捷报连连你还是愁眉不展，”孟佳道，“必须要在他们退出草原之前拦截。”
“我们该怎么做？”张含韵突然加入话题，手里捧着一包干粮，认真地看着四人。
说起张含韵，女兵们本来以为长公主出征主要是为了鼓舞士气，千金之躯哪里能受苦，没想到行军至今，除了开始几天有点吃不消，后来越来越适应军中生活，连干巴巴地泡馍也吃得有滋有味。
“我想的是兵行险招，但有点冒险。”万茜说道。
“你说，我们听你的。”
“小花带兵占据峡谷两边高地，准备巨石阵；婧汐带一小队人马在峡谷准备诱敌深入。阿扎尔生性多疑，更大的可能是往北高地走。”
“我们在高地伏击？”
“对，这片高地丛林茂密，适合我们的战术，灵巧度我们也占优势，咏琳在后面虚张声势让他们慌不择路去高地……”
“我们就拿下阿扎尔。”孟佳接话。
万茜朝孟佳笑了笑：“没错。”
几次交锋张含韵都是跟着袁咏琳殿后，第一次独立搞伏击，兴奋又紧张。
“我一定不让你们失望的！”
孟佳闻言笑了，摇晃着脑袋：“我闺女是最棒的！”
“谢谢佳锅～”
“我们呢？”万茜笑问。
张含韵立马道：“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以茶，哦不对，以馍代酒，敬大家！”
气氛轻松了一点，但每个人都默契地心底绷着一根弦，连爱玩闹的张含韵也审时度势，让气氛活跃了些许之后就呆在孟佳身边，形色乖巧地啃着手里寡味的馍。
“不添点味道吗？”
孟佳终归看不过去，堂堂当朝长公主走到这一步需要很大的勇气，她打心眼儿里佩服。
“本来干粮就分多了一点给我，再多要其他就不好了，我不能搞特殊。”
军心这等事张含韵意外的有天赋，孟佳从暗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给张含韵。
“这是什么？”
“盐巴。”
“嗷～佳锅最疼我了！”张含韵给了孟佳一个大大的拥抱。
孟佳笑容有点小得瑟：“那是，不能饿着我闺女。”
“谢谢妈咪～”
按理说，管当朝长公主叫“闺女”当属大不敬，奈何当初她重遇王霏霏时是皇室秋狝，正巧救下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因为跟张含韵年纪相仿，先皇帝就由着孟佳留下来陪张含韵玩耍。先皇帝算专情，因一直念念不忘早逝的皇后，多年不曾选秀，后宫自先皇后去世后一直空着。后来群臣进谏，又考虑到后继储君问题，才再度选了一位贤德的皇贵妃，这才有了一双儿女。
后来皇贵妃病重，朝臣重提选秀的事，先皇帝几次震怒，可压不住那帮老家伙死谏，只好又一次选秀。先皇帝也不是容易屈服的人，选归选，但实际选的是伺候皇贵妃的人，比如现在守灵的两位太妃；或是太子、公主伴读，比如王霏霏。
张含韵是宫中唯一的小女孩儿，与弟弟兴趣爱好不同，难得有位年龄相仿的小姐妹自然黏得紧。也幸得她们玩得好，孟佳才有机会得了入宫的准许，时常来找张含韵玩，更多的，自然就是找机会偶遇王霏霏。
夜空下，偶有白云在晴朗的夜空静静飘过，孟佳躺在草地上看着棉絮一样柔软可爱的云团飘远，勾起对远方的思念。
夜色渐浓，夏季温热的风从山脉另一边广袤无垠的草原吹来，在山峦间呼啸。木炭在烈火中从原木色变黑、变白，最后坍塌成灰烬，火光在灰白的灰烬中暗淡下去。
万籁俱寂，孟佳和张含韵、朱婧汐各带着一队人马，按万茜的指挥趁着夜色出发，行至山脚，兵分两路，张含韵和擅长机括的朱婧汐带着一队人马往山上走，到山谷两边的高地准备。孟佳继续前行，带着万茜交付的精锐女兵四散没入山间密林，轻微细碎的声响之后，山林归于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到来。
远处嘶鸣声四起，马蹄声纷乱。
“万将军行动了，佳姐，我们要怎么做？”
为首的女兵是万茜旧部，对孟佳也是熟悉的。
“等。”
孟佳言简意赅，示意所有埋伏树上的女兵保持安静，听声分辨，万茜跟咏琳是带兵把阿扎尔的军队冲散了。孟佳有些激动，这不失为上策，两路夹击，速战速决最好。
唯一担心的是阿扎尔会往哪边去，如果往山谷，婧汐的机括应该能制服阿扎尔。
“到了。”女兵轻声说道。
孟佳更加警惕：“准备。”
“阿扎尔……”
“稳住，”孟佳余光看见女兵拉弓瞄准，“等他们进入射程之内……准备，一！”
一阵鸽哨齐鸣，如有鸽群急掠而过，顿时各哨齐发，伴随哨声的是万箭齐发！树下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腾升。紧接着，哨声盘旋渐高，直冲云霄。女兵将一早准备的丝弦绷紧，慌不择路的快马直冲过去，血腥味愈发浓烈。
突然！火光四起，丝弦反射。后方紧追的万茜迅速反应减慢了速度，孟佳同时变换仿哨声音，丝弦顿时全部松散下来。几个影子掠过，松散的丝弦死死缠住了就近的北疆士兵。
火光通天，视觉清晰的环境让娘子军失去隐藏的优势，不能巧取，唯有拼命！
女兵们训练有素，变换阵型，腰间缠的绳索让她们在树木之间来去自如，忽而急降落在敌军背后杀个措手不及，忽而一跃而上瞬间躲避敌军刺杀。
万茜直追阿扎尔，孟佳抽出佩剑从树上跃下，与万茜联手，直逼阿扎尔！
阿扎尔身形庞大竟动作灵活，两人夹击也不能瞬间制胜，万茜和孟佳也没有侥幸心理，不敢松懈，见招拆招！几次拼刀，金属碰击的声音划破夜空，收招时孟佳能感到握剑的手虎口隐隐作痛。
体力悬殊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差距，这样下去她们体力肯定比阿扎尔消耗得更快。孟佳一个闪身躲过一刀，看向刚刚挡掉阿扎尔一刀的万茜，两人瞬间配合更加流畅起来。发现自己渐渐不敌的阿扎尔一声怒吼，抓住身边一名同袍挡住了万茜的一剑，自己挡开孟佳致命一击，趁万茜拔剑的空档大刀劈下！
幸好，孟佳反应迅速，出剑挡住了劈下来的大刀，震得虎口发疼！
阿扎尔怒气冲冲的嘶吼如猛虎长啸，挥刀猛坎逼得万茜连连后退。就在此时，阿扎尔一个闪身转到孟佳背后。孟佳察觉转身躲避，心窝子猛地一阵钝痛，巨大的力道将她踹了出去，踏空的悬空感让孟佳一阵心慌。
完了。
“孟佳！”
“茜姐不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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